文 | 伊姐、杉姐，本文首發(fā)微信公號《伊姐看電影》湖南江永，最年輕的江永女書傳承人胡欣，用女書給村里的老人何艷新寫了一封信如今三崽交全了，子孫滿堂沒麻煩，想儂相識十年載，口中從無抱怨話，又不向人訴可憐，自尊自立又自強......何艷新是女書的自然傳承人，在舊時代里，受盡了女性身份的苦難，丈夫去世后，一個人帶大所有小孩，現(xiàn)在總算卸下包袱，卻已白發(fā)蒼蒼，暮氣沉沉......何艷新是胡欣的老師，一筆一畫將女書文化教授給她，兩人相差了半個世紀，卻因為女書，成為摯友和閨蜜《匕相女性時代國際文獻藝術(shù)展》上，女書愛好者思慕在向參觀者介紹兩封特殊的信件

第一封由古代無名女性書寫：做官做府無資格，學(xué)堂之內(nèi)無女人。

封建女人裹小腳，終身大事由父母，只有女書做得好第二封則是思慕給這位無名女性的回信：細讀女書情義真，身為女子心相通，女書先人受盡苦，如今女子新氣象，婚配與否由自己，自強自立得自在兩封書信，兩種人生，橫跨了好多個世紀以上三位女性，均是紀錄片《密語者》中的女主人公

這部紀錄片早前在美國上映，曾入圍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短名單。

網(wǎng)上對它的評論，褒貶不一贊它的說：“今年最美、最具變革意義的紀錄片之一”“這么酷的文字，我居然第一次知道”“講述了中國、乃至全世界女性的困境”反對的聲音說，這部紀錄片中描述的兩位女主角過于傳統(tǒng)，不符合他們對于女書傳承人和傳播者的預(yù)期而在我看來，不是這部紀錄片有問題，而是女性的困境，仍在繼續(xù)女書，是一種特殊的，只有極少數(shù)女性會說會寫的文字數(shù)千年來，中國女性是父親、丈夫、兒子的附屬品女子不能進學(xué)堂，更無法通過文字發(fā)聲但苦難壓身，女子也需要精神宣泄的出口于是，那些苦難又智慧的女性，硬生生創(chuàng)造出了屬于女子的文字——女書女書起源于湖南江永，是獨屬于女性的“摩斯電碼”、“心靈密語”，女性用它來抒寫內(nèi)心的苦悶，并相互鼓勵，成為泰山壓頂?shù)娜松?，支撐自己活下去的最大勇?p>

全智賢和李冰冰演的電影《雪花秘扇》，便是對女書故事的呈現(xiàn)。

片中的女性用“女書”對抗男性語言系統(tǒng)，也以此交友

那些結(jié)交的筆友，關(guān)系甚至比婚姻和親情還要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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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書是女人創(chuàng)、女人用、女人傳，是世界上僅有的女性文字，有極強的隱蔽性它的符號高達600多個，并且一字多義，想要詮釋文章，必須結(jié)合上下文沒有學(xué)過的人，根本看不懂想要學(xué)習(xí)女書的女孩子們，要去娘娘廟許愿燒香，在神明的見證之下，將那些藏在神龕中的女書取走學(xué)習(xí)學(xué)完之后，又悄悄將它放回原位，靜靜等待下一位女孩的到來

男人的文字大大方方地寫在書頁上，牌匾上，但女書則是在膝蓋上寫，在手帕上寫，在折扇上寫......她們不要堂堂正正，只求能在夾縫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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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密，使它擁有傳播下來的可能，但也加強了它傳播的難度而且，如果一位女書作者去世，她在世時所寫的女書，也往往會被帶進墳?zāi)?，人死書?p>

因此，女書的傳人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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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密語者》，并沒有將重點，放在這種文字的傳播上，而是將鏡頭對準了當(dāng)下女性的故事“從小奶奶就告訴我，村里流傳著一個只屬于女人的秘密，她們創(chuàng)造了一種男人看不懂的文字，叫作女書”胡欣出生在江永農(nóng)村，作為家里的第四個女兒，她和媽媽從小多少感覺到抬不起頭

她因為目睹女書人被媒體采訪，上電視，對女書充滿了崇敬。

于是，拜師學(xué)藝，成為最年輕的女書傳承人她帶著女書走遍全國，甚至遠赴瑞士、法國，作品被副總理贈送給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是世俗眼光中標準的成功女性女書，成為胡欣改變命運的重要一環(huán)，但她也逃不過普通女性的命運胡欣在活動中為參觀者講解女書，書寫女書時的場景是：女人四處走神，想急忙走個過場，對女書的興趣，停留在“打卡”層面男人則更直接：可不可以交個朋友？小孩子呢？嬉笑吵鬧，沒人告訴他們，這是一段需要嚴肅對待的歷史胡欣，淪為被觀賞的對象與迫切想生兒子的前夫離婚后，她仍會在開車路過時不自覺望向前夫家的方向想擁有后代，卻找不到合適的對象想擺脫命運的束縛，卻缺乏安全感，融不進大城市哪怕站在過世界的舞臺，也還是會墜入第二性的深淵思慕是生于開明富足家庭的女孩，自小學(xué)習(xí)音樂，多才多藝，寫女書、唱花腔、彈古箏，家里到處都是書和自制的古風(fēng)擺件......用閃閃發(fā)光形容她，毫不為過她曾遇到過一位心意相通的戀人，思慕寫下72字女書，讓他在一星期內(nèi)讀懂，但男人一天就翻譯出來了思慕篤信，這是愛情

于是，跟著男孩回老家見家長，但誰知，這成為了愛情破滅的開始。

她精心書寫的女書，被男友家長匆忙的“嘿嘿嘿”蓋過

幾天時間里，思慕一直被男友提醒，“端個盤子總不過分吧”，“懂點事，像個主人”，“去招呼舅舅們吃飯”......為了融進這個家，婚還沒結(jié)的她，就磕了幾個頭。

收了未來婆婆的紅包后，就要開始喝“生子湯”，她皺著眉頭一百個不愿意，也還是得往下咽男友跟她暢想的婚后生活是：女書就不要做了，你想想女書給你帶來的東西有多少？現(xiàn)在我們還沒有多余的錢買房呢......那個在上海與她心意相通的男人，好像孫悟空，變身只在一瞬之間

最后，思慕看破愛里掩埋的針后，果斷退婚。

本片的第三位主人公，何艷新，80歲，最后一位女書傳承人她裹小腳，在舊時代里受盡苦難

她講起自己當(dāng)年的社死場面，恐怕沒人不唏噓。

她說，自己年輕時，就是男人的奴隸，連給男人端洗腳水都不敢抬頭

但她的丈夫兄弟很多，于是，常常一個不小心，就認錯了丈夫，給別人洗了腳。

但被壓迫最兇猛的何艷新，沒有逆來順受，反而充滿了反叛精神，為了拒絕家人安排的婚姻，她硬是三年沒跟丈夫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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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學(xué)習(xí)女書，結(jié)交姐妹，至今回憶起曾經(jīng)的情誼，也還會心潮涌動，掩面痛哭她說，謝天謝地，我們有了女書

如今，那些痛苦都化為歷史，何艷新反而流露出許多小女孩的時刻。

她唱情歌：哪個做女的不風(fēng)流？哪個做女的不想耍？白布裹著我的腳，帥小伙來我家做客，我想過去陪客坐......年輕女孩和她拍照，她還會賣萌比心......《密語者》既不是女書的科普片，也沒有將鏡頭停留在女書代言人的困境里它在用一種更廣闊的思維衡量著，女書的困境和女性的困境女書只傳女，不傳男，靠著口耳相傳，延續(xù)千年現(xiàn)代社會，女書作為一種神秘的書寫載體，被更多人觀看但這種關(guān)注里，有太多“男凝”的成分，幾乎改變了女書的初衷但在現(xiàn)代舞臺上，女書的意義被篡改，胡欣們的表演，會被要求，要具有觀賞性，還要能給人帶來歡樂那些對男人的吐槽，對姐妹的鼓勵，被男人們理解為：這是女性在對我表達愛

為了更好地傳播女書，胡欣們，必須在滿是男人的酒局中，舉起酒杯。

每每在公開場合展示女書，前來詢問的人群，也令人尷尬

“這么大的紙你寫這么?。俊迸畷鴩H文化交流中心開幕式上，揭幕嘉賓中沒有一位女性。

而在女書IP交流會上，當(dāng)在場女性說起，女書是閨蜜與閨蜜之間的語言，具有獨立性，應(yīng)該尊重它原有調(diào)性時，現(xiàn)場的男士大手一揮，打斷了她“放開一點，放開一點”......于是，女書，出現(xiàn)在雙節(jié)棍上，出現(xiàn)在KFC的衍生品上

被過度商業(yè)化的女書，看似有了更多的傳播機會，實則還是被男權(quán)社會暴力傾軋，在眾目睽睽之下，成為犧牲品。

電影的最后，我們甚至看到了“女書手機”，制造者當(dāng)場演示，只要輸入語音，手機就能自動翻譯成女書臺下的何艷新一臉不適......那是她最隱秘的東西，如今被拿到臺面上來，那種窘迫，想想都覺得難過沒看明白的觀眾，只看到了女書人不夠大女主的一面但如果你也懂女性的困境，就會品到影片中每一個鏡頭，都隱藏著對父權(quán)社會的反思和諷刺但在所有諷刺里，最讓人不適的，是女性自己的作繭自縛一位女性在發(fā)言時說，大家都明白，我們現(xiàn)在在家里的位置很高，但是我很能拎得清我的位置，你把自己搞得累了，你就不快樂了，你翻騰折騰沒問題，但不要把那層天捅破女人別讓自己太累，聽上去好像沒毛病，但位置很高，頭上的天，又是什么？誰規(guī)定的女性頭上必須要有天？甚至，胡欣本人和思慕，都曾把自己放在過那樣的蟲繭中，她們認為，只要我遵從了，我就能擁有現(xiàn)實世界里的美滿但后來才知道，一讓再讓，只能失去自己

導(dǎo)演馮都，在作者自述中講到，拍《密語者》的想法，源自剛剛生下女兒后自己的經(jīng)歷。

“那個時候我處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剛為人母，扮演我之前沒有想象到的女性的角色對于生育、養(yǎng)育、事業(yè)、個人的價值、社會的價值，所有的角色怎么樣權(quán)衡，我當(dāng)時覺得特別的難“撐不下去的時候，她會PUA自己：難又怎樣？別人不是一直都在做嗎？成功女性既要、又要、還要的思維，注定是一條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線

無法駕馭個人、家庭和社會角色，仿佛就是女性自己的錯誤。

這個時刻，馮都想起了女書，她希望用前人的故事，給自己，也給更多的女性帶來力量女書形如柳條，清秀瘦長，如葉似刃，像藤蔓也像勁草，似閃電也似矛戈，像極了每一位處處低語，卻擁有強大生命力的女性那些無聲的力量，跨越千年，浸潤著我們

思慕說，女書像一盞燈，照著她。

胡欣說，女書和何艷新教會她，你要做不一樣的自己，不能被外在的壓力去束縛自己她最終明白了，只有自己強大了，女書才會強大而那個白發(fā)蒼蒼的何艷新，早就通過女書，走到了此生最自由的風(fēng)景里整個觀影過程中，我像是聆聽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我憐惜、欽佩每一位女性，也從中感悟?qū)ψ晕疑矸莸恼J知和欣賞。

逆境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沒有創(chuàng)造女書的勇氣與毅力

電影中，女書的內(nèi)容和女性的處境，形成強烈的對比。

幾千年前，在男人面前連頭都不敢抬的婦女們，是整個社會眼中的文盲，微弱到可以忽略掉靈魂，但她們的女書，她們的歌，卻從未輕視過自己紅雞公，尾飄飄，三歲姑娘會唱歌，不是爹娘教會我，是我自己自聰明！我們?nèi)膫€發(fā)誓要做姐妹，像花像樹在花園里綻放，像江河相隔千里也會匯聚，像鳥兒停在同一棵樹上一起唱歌！好女可敵千軍萬馬，好馬可馳騁于萬人戰(zhàn)場，她翻越無數(shù)崇山峻嶺，她跨過無數(shù)江河湖海！電影結(jié)束，它給我?guī)淼哪欠N震撼，隨著時間的沉淀，越來越濃我能清楚地聽到，那些低訴，猶如清澈的銀鈴，猶如千軍萬馬的怒吼，化作風(fēng)聲、雨聲、呼吸聲，在山谷間，在天地間，在無盡的時空里......余味悠長，延綿不絕，聲聲不息女書不僅僅是思慕的一盞燈，也是所有女性的，今天，它以一種更飽滿的力量照耀著我們，充滿了前人的哲思，我感到無比幸運我很喜歡片中，女藝術(shù)家韓婕的發(fā)言：女性不應(yīng)該生活在平靜的生活里，我們應(yīng)該生活在陽光的、透明的、快樂的（生活里）8月31日，電影上映，我希望大家，都能靜下心來，走進影院，感受這古老而隱秘文字背后的美麗、雋永和強大女性的密語仍在延續(xù)，愿我們都能用自己的方式，逍遙自在杉姐，影評人、編劇、導(dǎo)演、教師小姐姐一枚《導(dǎo)演請指教》薦影團嘉賓；中宣部原動力漫畫《我是人才》編劇；微博、某瓣電影、搜狐、愛奇藝，認證影人；作品散見《幕味兒》《某瓣電影》《第十放映室》《電影爛番茄》《武志紅》《遇見張小嫻》《外灘The bund》《灼見》《大象點映》《獨立魚》《伊姐看電影》《世界華人周刊》等公號看完文章，記得點個贊+在看，需要?你的鼓勵哦！